第四十五章 太史阑回归-《凤倾天阑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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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他忽然又是一怔。

    甲板角落,阴影里,他脸偏向的方向,容榕正站在那里,一脸苍白地盯着他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“还有一日,便可到达静海城。”海姑奶奶坐在楼船三层宽大的厅内,对太史阑微笑,“怎么样,紧张否?”

    太史阑撑着手肘,坐在她对面,伸手拈起她一缕乱了的发,替她别在脑后,才道:“有你在,我自然是不紧张的。”

    说完她灌了一口茶——赶紧压下沸腾的恶心感。

    这些动作都是和容楚学的,真不知道容楚活了这么多年,怎么没恶心出胃病?

    海姑奶奶格格笑起来,斜睨她一眼,伸指点在她额头,“你呀,越来越会说话,我真担心我这魂儿,要给你勾飞了去。”

    她笑得身躯微颤,修长的手指在半空中荡一抹柔软的弧,从眉梢到眼角,都满满喜悦和风情。

    太史阑很想把那支染着蔻丹,戴着硕大海蓝宝石的手指,狠狠地拍下去。

    她在心中一遍遍提醒自己——最后一天,最后一天。

    “我倒觉得我勾不了姑奶奶的魂儿。”她转着茶杯,口气淡淡,“倒是鱼姑奶奶的魂儿,似乎落在我这里了。”

    “她又怎么了?”海姑奶奶皱皱眉,脸色冷了下来。

    “也没怎么,只是昨晚派人给我送信,说船头一叙。”太史阑语气轻描淡写,“我没去。直接将信退还了。”她挑挑眉,说笑话一般,“想不到鱼姑奶奶还会写信,不过那信可不是写的,居然是画的,画了只船,船头两个人,想来是这个意思吧?”

    海姑奶奶原本眼神狐疑,也在怀疑辛小鱼大字不识,怎么会写信?听到后一句才释然,笑道:“这是她没错了,她确实有以画代信的毛病,她画还画得不错。”

    太史阑之前见过辛小鱼记账,就是以画代字,这话一出口,便知道海姑奶奶是信了。

    果然海姑奶奶的脸色随即便淡了下来,喝了口茶思量半晌,唤过人来,道:“去和鱼姑奶奶说,后头船上的壮丁多,没个人镇不住不行,让她过去管管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太史阑垂下眼,喝茶。

    这几日航行,辛小鱼一直用尽办法往海姑奶奶面前凑,太史阑也在用尽办法让她凑不到海姑奶奶面前。在她那轻描淡写不落痕迹的“美男计”和“争风吃醋离间计”下,辛小鱼数次靠近海姑奶奶的机会都被打灭,反而令海姑奶奶越发忌讳。就算这样,太史阑也不放心,这么一个人在船上,终究如炸弹般随时会爆,每日防着也累得慌。今日再加一把火,终于把辛小鱼驱出了主船。

    她心中满yi,抬头对海姑奶奶一笑,眼神里着意用了点力,海姑奶奶的神情眼瞧着便恍惚了。

    在她的爪子摸过来之前,太史阑已经起身,装做看海景走了出去。

    过了今夜,明日就是一场翻覆。

    她并不为即将到来的巨变紧张,只想着留在海岸上的同伴,想着她们不知是否安好,静海是否生乱,想着远在丽京的容楚是否如意,是否因为她失踪,自己又无法亲身寻觅而郁郁在心。

    到明日,一切便知道了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晚风从海边到窗边,容楚也在总督府她的卧室内,隔窗遥望海的那一端。

    此刻太史阑是否安好?是否也在海上航行,还是在某个小岛漂泊?还是在和谁周旋?她若知他已经赶到静海,是否会拼命赶回?

    她失踪已有二十多天,说他一点不担心是假的,这天数,在南齐律法上,已经可以正式宣告一个人失踪,而家人,已经可以开始操办丧事。

    而他,在静海苦苦等候,依旧没有等到结果。

    风过窗棂,他抬起手,似要捕捉风里属于她的气息。修长手指在风中一挽,一个珍重等待,黯然挽留的姿势。

    他转回脸,对身后等候命令的周八。

    “收拾行装,明日回京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相思无处付,一夜听海声。

    天亮了。

    今日微雨,天色暗沉,不太好的天气有点影响海姑奶奶的心情,不过随即太史阑的话便令她眉目舒展。太史阑说,纷雨如血雨,纷雨洗征尘。这正预示着海姑奶奶今日之战,必将血洗静海,旗开得胜。

    “还是你会说话。”海姑奶奶亲昵地拍着她的手,眉梢眼角都是笑,每抹笑都带了个小钩子,一钩钩要勾到她魂里去。

    她眼睛很亮,满满期待,期待的不仅是今日大战,还有面前这个知情着意的“美男子”。

    这段日子相处,她亲眼看见面前这个人的淡定从容,见识不凡,有同其他人都截然不同的风神气质。她渐渐收了当初戏耍之心,不再想着将这人当作禁脔,开始认真考虑起当初那个提议来。

    她不能自抑地被她吸引,她知道今日错过这个人,也许这一生都再遇不见第二个。

    有生之年,未见如此人淡定又凌厉,霸道又散淡,雍容又利落,严谨又潇洒者。

    她为此待他日渐尊重,不求眼前亲昵,只图讨他欢心,只图将来。

    将来。

    想到这两个字,想到今日之后雪耻复仇,一呼百应,夫妻恩爱,全新生活,她的血也似腾腾热起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太史阑对她的夸赞向来宠辱不惊,反正这些语调词儿都是和容楚学的。

    前方海岸线已经在望,隐约可以看见静海的轮廓。太史阑走上甲板,看见五艘大船上的人都在忙碌。

    第二艘船上似有目光将她穿透,她回身,就看见司空昱立在船头,眼神复杂地望着她。自从那日水姑姑喊出那句安胎药之后,他的眼神总是怪怪的,几分落寞几分叹息,时常眼睛扫过她的肚子注意着她,却又在她目光转过来时,急急逃开眼神。辛小鱼被发配后船,他自然便解脱般跟了去,和海五合作,哄住并看守住辛小鱼。

    太史阑遥遥对他笑了笑,她心情不错。

    司空昱目不转睛盯着她的笑容,嘴角扯动,想笑,却终究笑不出。

    她在为回归欢喜,他却知,回归就是分别,属于他和她最后一段独处的日子,属于他的最后的机会,结束了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“报告主船,二船准备结束。”

    “报告主船,三船准备结束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旗语不断打过来,向海姑奶奶报告各船准备情况。

    暗中报讯及调集静海城残余势力的快船,昨夜已经悄悄出发,会赶在主船抵达之前,先和静海城那边秘密通气。

    按照海姑奶奶的计划,她会在清晨,声势浩大直抵静海码头,之后由等候在码头的自家手下带领,直扑总督府,先血洗总督府,再杀掉所有不听话的人!

    在她看来,静海没有敌人,静海唯一的敌人,就是太史阑。杀掉这个青面獠牙的女人和她的所有属下,静海从此就回到了父亲和她的手中。至于其余那些静海大小地头蛇,都是墙头顺风草,只要她把带血的风刮了过来,他们就会应着风倒下去!

    她对这些人的揣摩并没有错,但她没有想到的是,随着容楚的到来,一切已经不同了……

    “姑奶奶,枪要不要现在提出来发放?”有人前来请示。

    海姑奶奶望着平静的海面,和空荡荡毫无准备的码头,嘴角掠过一丝轻蔑的笑,“先拿出来放在甲板上,看守好,别急着发放。这是我的杀手锏,太招眼,不到最后关头不能动用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天还没亮,容楚已经起床,他是被一阵鸽子咕咕鸣叫声惊醒的。

    他立即起身,快速梳洗,当周八拿着一管信笺进来时,他连包袱都打好了。

    展开信笺一看,他面容平静,顺手将信在烛火上烧了,一边命护卫进来给他磨墨写信,一边吩咐周八,“通知所有人,立即出发。”

    他匆匆写了一封信,搁在案上,马车已经驶到院子里,周八背他上了车。

    车帘垂下,遮住那人如玉容颜,在黑丝的阻隔里,在初起的晨曦里,他似留恋似遗憾地,深深瞧了那屋子一眼。

    “走!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一刻钟后,苏亚手拿一封密报,冲进了这院子。

    “国公,紧急军情……”

    她的声音顿住,愕然看着人去屋空的院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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